帕斯捷尔纳克的诗歌
雷雨,永恒的一刻
就像火炉中青铜的灰
就像火炉中青铜的灰,
睡意朦胧的花园撒满甲虫。
已经盛开的世界
与我和我的蜡烛挂在一条线上。
就像走进从未听说过的信仰,
我走进这夜晚,
陈旧发灰的杨树,
遮住了月亮的界限。
这里,池塘像被发现的秘密,
这里,苹果树像海浪一样低语,
这里,花园像木屋悬挂在空中,
而花园又把天空托在自己面前。
(荀红军译)
巴拉肖夫
工作日里,铜匠在你的身边
铆着钉子,上着锡水,烧着焊条。
说话之间,他像集资参股一般
把一瓢油浇在火上。
心中全无一点积郁,
听天上在唱:"我是你的,我给你!"
然后它的歌就穿过热气,
飘进车厢,落到手提行李上。
圣歌在雨中飘洒,
打在坟头,也打在莫洛干人的帽沿上,
然后,由云杉拾起
与云彩挥手道别。
高低蜿蜒,巨大得如同太阳。
在初秋的日子里,
巴拉肖夫在忧伤里
更像一道淤积的伤口。
浇湿在天青石般的七月里,
集市也脸色发青,在哆嗦颤栗。
而那个圣痴
还在嘟哝,像一根锯条。
朋友,你问我,是谁说
要焚烧那圣痴的呓语?
那是椴树的本性,火炉的本质,
是夏天的本性要燃烧。
穆契卡卜
酒香四溢。天边满是
一股烟味,正如思想的境界。
风车衬着一座渔村,
几条小船,数张凉晒着的渔网。
这风车慵倦的小渔村
像一座安静的港口。
但它充斥着郁积腐败的气味,
满是不安和忧愁。
时间一点点过去,如同石头,
轻身跳过浅滩,
并不沉没,而是一直漂浮,
带着一股烟味,正如思想。
这一切发生之前还有时间,
但它却沉浸在冷漠里,
直到沉入海底,沉入
风暴来临时的湍流激荡里。
雨
Надписьна"Книгестепи"
《原野之书》题记
她正和我在一起。尽情地演奏,
暴涨吧,以欢笑将暮色撕得粉碎!
要淹没,要掠过一方碑文,
向着与你雷同的爱情。
要旋转,像一颗蚕茧那样
向着窗口飞跑。
要包裹它,缠绕它,
并让这黑夜沦陷得更黑。
正午的黑夜,暴雨是她的发梳。
请在湿透的乱石上带走它。
是的,要用整片的树林
把它扫进眼睛、烈酒,还有一朵茉莉。
向你顶礼,埃及那彻底的黑暗!
它们因大笑而跌倒在地上。
突然,一阵新风扑面,
像是千万人一起大病初愈。
现在,我们要快跑,去拨动一根琴弦,
去加入百把吉他的合奏,
把菩提树浸在雾里,
在圣各塔的一座花园。
雷雨,永恒的一刻
过了这一站,夏天
就挥手离去。它摘下帽子,
连夜拍下一百张眩目的照片,
为雷声留下回忆。
丁香花黯然失色。
此时,雷鸣采来了满怀的
电光,从田野抛开去,
为玉宇琼楼点灯。
当一阵阵的坏笑
在屋顶上滚动,
大雨也像炭笔画出的线条
隆重洒向所有的篱笆。
然后是一道道的意识空白:
就连理智最阴暗的角落
也照得灯火通明,
那里,此时正亮如白昼。
麻雀山
我的吻像壶中倒出的水,落在你的双乳上,
但夏天不会永远,不会像壶中流出的泉水。
手风琴低低的呜咽,也不会夜复一夜地
让我们在轻缓和疾速的舞步中扬起尘土。
我听人说起过老年。那不祥的预言。
不会再有细碎的浪花向星空举起双手。
它们说,我们再也不信。草上再也没有笑脸,
池边再也没有心跳,林中再也没有神灵。
分开这密林!疯狂地度过这一天。
这是人间的正午。你的眼睛在看着哪里?
你看,思想的高处卷起白色的浪沫,
那是啄木鸟、雨云和松果,是热气和松针。
这里,城市电车的轨道走到了尽头。
前方有松树把守,不许你再前行一步。
更远处就是礼拜日。衔着几根枝条,
林间小道在欢跃,在草丛中游戏出没。
灵降节,游园日,挥洒正午的天光,
小树林请我们相信:世界永远就是这样。
这个道理森林沉思过,旷野宣示过,
在我们身上的花布上,雨水也点化过。
眷恋
为了给这卷书一个题记,
大漠陷入喑哑。
群狮长啸,猛虎般的黎明
让吉卜林无法摆脱。
一种可怕的眷恋
像干枯而渊深的洞口显现。
而它们在摇晃颤抖,摩肩擦背,
晾晒着自己的皮毛。
现在它们沿着这些诗行摇晃,
直到跃然出格;
它们穿过林间空地钻进雾中,
做起了恒河大梦。
黎明寒冷而阴险地
钻入巢穴中,
丛林里不仅湿气弥漫,
而且薰香缭绕。
夏夜群星
它们讲完了吓人的故事后,
留下了准确的地址。
它们大开着门,彼此问长问短;
它们移动着,就像在舞台上。
静默,你比我听到的一切
都更加动人。
即便蝙蝠的飞行
也会让有些人感到烦扰。
七月夜晚的小村庄
有一头美妙的金发。
这让天空有太多的理由
去无事生非。
它们闪耀在
某个特定的纬度;
它们从某一根子午线上
洒下欢乐和光线。
晚风试探着掀开一朵玫瑰,
在嘴唇的恳求下,
在发丝和鞋子,
围裙和绰号的恳求下。
包裹着一团热气,
它们将自己扫过的一切,
它们拨动过的一切
都撒在碎石之间。
屋里不会再来人了
屋里不会再来人了,
唯有昏暗。一个冬日
消融进半开半掩的
窗帘的缝隙。
只有潮湿的白色鹅毛雪
疾速闪现.飞舞。
只有屋顶、白雪,除了
白雪和屋顶,——一片空无。
又是寒霜画满图样,
又是逝去年华的忧郁
和另一个冬天的情景
在我的心底搅来搅去,
又是那无可宽恕的罪过
至今仍刺痛我的心灵,
木柴的奇特匮乏
折磨着十字形的窗棂。
可是,厚重的门帘
会突然掠过一阵颤栗。
你会用脚步丈量寂静,
如同前程,走进屋里。
你会在门口出现,
身穿素雅的白衣,
仿佛为你织就衣料的
就是那漫天的飞絮。
雨霁
宽阔的大湖像—只瓷盘。
湖的彼岸聚集着云团,
这一堆堆白色的云,
原来是严峻的山的冰川。
根据阳光亮度的交替,
树林也在把色调变更。
忽而整个儿燃烧.忽而又罩上
飘落烟尘的黑色阴影。
当淫雨霏霏的日子快要结束,
云雾中呈露出一片湛蓝,
天空在云隙问多么喜悦,
小草儿心田里多么欢畅!
风儿请除了远云,平息下来,
太阳把光彩朝大地抛洒。
绿色的叶儿晶莹滴翠,
就像有色玻璃上的写生画。
窗口宛如一幅教堂壁画,
圣徒、苦行僧和帝王
戴着失眠的闪光之冕,
自内向外朝永恒眺望。
仿佛辽阔的大地
就是教堂的内景,
有时透过窗口,竟能听到
圣歌合唱的袅袅余音。
大自然、世界、深邃的宇宙,
我守护你长久的造福,
满怀心灵深处的颠悠,
幸福的泪珠滚滚而出。
(吴迪译)
曾经想过
曾经想过把彼此的灵魂分开,
但穆契卡卜和扎克萨这两个名字
就像提琴的泣诉
震撼着忧伤的琴弦。
我爱那些名字就像我爱你,
就像你就是它们。
毫无希望地,我爱着你;
并且因思爱成病。
像暗护群星的夜晚,
像哮喘撕开的纱布,
当你袒露双肩,
连楼梯也在颤栗。
那是谁犹豫不决的耳语?
我的?不,肯定是你的。
它们自你的唇间飞出,
像烈酒迅速气化的液滴。
一种思想平静地展现。
它无可挑剔,宛如一声叹息。
它像海岬一样突入夜色,
被月光从三面点亮。
冬夜
大地一片白茫茫,
无边无际。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就像夏天的蚊虫,
一群群飞向灯光,
如今外面的飞雪,
一阵阵扑向玻璃窗。
风雪在玻璃窗上
画着圈圈和杠杠。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顶棚被烛光照亮,
影子投在顶棚上:
有交叉的胳膊和腿,
还有命运的交会。
两只女鞋砰砰两声
落在地板上。
扑簌簌几滴烛泪
滴在衣服上。
一切都沉入雪海里,
白茫茫,灰蒙蒙。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一股风扑在蜡烛上
一颗芳心荡漾,
就像天使一样,
张开两只翅膀。
二月里到处一片白,
夜晚常常是这样。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力冈译)
诗经典
帕斯捷尔纳克(-)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出版的诗集有《云中的双子星座》、《生活——我的姐妹〉、《主题与变奏》、《第二次诞生》、《雨霁》以及长诗《一九零五年》和《施密特中尉》。
高雅、恬静、自信、独立
诗意人生坐起看云
微刊第一三五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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